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亚瑟山边的睡梦

薛婧怡 野飞船
2024-08-22



Sleeping by Arthur's Seat
July 2016 - July 2018


2016年7月至2018年1月,我住在爱丁堡的亚瑟山边。在这里,曾与恋人、友人、亲人登山或散步,独自走山路的时光更是不计其数。我曾经在日记本中写,这座山里有我的心。

情动的忐忑和甜蜜,无从安放的心事,写论文的焦躁不安,都可以被这座山收容。带着万千情绪观山,眼前风景,无论光与暗,都是「psychological landscape」。在那里收藏的绿、蓝、灰、紫,是记忆中难以言喻的微妙色彩。

住在山边的日子,留下一些零碎记录,散落在各个社交软件和日记本上。一直想做这件事,把流荡在时空中的絮语和画面收整为合集。它们绝不能涵盖完整的生活,但这些偶然被我撒下的尘屑,可以模糊地勾勒出我一次次走向那座山的剪影,如一场含蓄却不能淡忘的梦游。

距离我最后一次见亚瑟山,已过去三年。2018年7月,再次回到爱丁堡,最急切的事就是去看心心念念的亚瑟山。坐在山下的河边,望着熟悉的草木,想起黑塞的诗句:「在昏瞑之穴,我梦你已久。」




⛰️



2016-7-26

白天登亚瑟王座。逗留的六小时里吸收的风比此前人生的总量都多。吹得肝肠寸断,吹得魂飞魄散。夜里躺下,听到身体内部还在刮大风。记得身体里也曾下过大雨。深入皮肉的感官记忆,会渐渐成为一个独立的生态系统,万物生长,兀自阴晴。





2016-9-2 

Love is not a victory march. It's a cold and it's a broken hallelujah.





2016-9-18

清冷秋晨,步行去山下的湖边喂天鹅。天色黯淡,洁白鹅绒更显光般质感。喜欢看它们独自抚羽的样子,收敛长长的脖颈,像是一个回首内观的隐喻。想起Mazzy Star女主唱声线的气质与当时氛围相衬,回到房间便重温了许多遍Among My Swan





2016-10-2

用我的沉默去荣耀你,我所有的自然之神。





2016-10-26

The mist covered mountains
Are a home now for me 
But my home is the highlands
And alwayse will be 





2016-7-27 / 2016-11-8


立秋之前  立冬之后
从高处看我就像风中的草

©李长歌&Mengdi



2017-1-4


新年第一次来看山。而对于这种以特殊意涵扎根在我生活中的山,不论第几次看,都能感受到那生生世世的牵连。


天上的云像一条大鲸鱼。


转过山角时,太阳光穿透云层有力地直射而来,光芒铺面,如承恩泽。自拍了几张被阳光护佑的面容,让自己记得,太阳在奉献自己的光辉时是如何慷慨、恩慈、不遗余力——日后当自己付出力量时,也当秉此美德。






2017-1-9 

傍晚山边散步,天清无尘。眼观月朗,是巨大的宁静。身承烈风,是汹涌的动势。动静浑然中,冬天的两种意志,皆予人洗涤。去时天有微明,离时玫瑰色薄暮渐起。遥望那片黯然紫晕,亦有将化未化之动与凝如止水之静,像一个幻觉,又像一种永恒。

今天的月亮特别亮,看起来很快又要满月了,真期待天暖时,在亚瑟山下做满月冥想。这座山里有我的心。

风大。想来很久没有感受过这个强度的风了,从领口顺着脖颈和肩胛骨往下灌,这冬日的风是冷的,可它淌过肌肤时,却有某种滚烫的知觉。






2017-2-17 

再登亚瑟,于清晨六点。步行途中,月下城与山一同醒来。青空朗月,玫瑰色云霞,水墨般将晕未化之烟,光中远岛,凝然静海,皆为无声恩典。及至顶峰片刻,正逢日光倾泻,沐浴其中,如蒙佑护。最难忘怀,是黯然天幕中步行于山谷时,心内深处陡然升起战栗与敬畏。仿佛踽踽独行世间偶遇归处,亦寒,亦暖。我愿每次靠近此山,都能始终持有初见之心,不吝默叹,不掩震颤。





2017-3-11 

When we two met they two.





2017-5-21

小满日。饭后去山边散步,晚上九点天仍微明。阴云如羽,暗幕中前进的每一步,平移至内心是下沉的形态。遇到荨麻、刺芹、牛蒡、毛茛、野山楂,黄玫瑰和丁香的气味微凉,还见到些不知名的蔷薇科、绣球科植物。木枝旁落着一株像蓟的紫花,捡起想带回家,后发现枝干内部有密密麻麻的小虫,便又将其丢回山林。玩单车的少年笑声稀落,侧耳听乌鸫鸟啼鸣,似如清泉天上流。回程时天由灰转蓝,暮光澄明,望之心定。这寒温带的初夏景致,万物之中皆有悠远的寂静。





2017-6-5

大雨后山下散步。 





2017-6-21 

夏至日,上山,看水,饮酒。这个季节的爱丁堡已无彻底黑夜,只有鸽子羽毛般的灰度,或是一寸寸踱着步子暗下去的暮蓝。如斯天色下的St Margaret's Loch,有沉睡之静。望着它,像凝神细看一枚无暇清石。远方天空有默剧上演,海岸线之上的红霞渐渐淡去,浑然云中生出两只步履缓慢的小鼹鼠。眼前水面无痕,身后山廓肃穆,存于此间,不忍发出一丝声响。而身旁人播放一曲斯美塔那,柔软弦乐揉搓空气,此时此空微微抖出波纹。目之所及如止水,耳之所闻如溪动之中,想起cantabile,西人形容乐音的词语;还想起古时隐士曾言二字,枕流。





2017-9-1 

今天是搬离宿舍日,和许多日子一样是一个阴天。最重要的仪式是去亚瑟山边走一走,下跪,双手合十,感谢这一年里这座山给我一切,真的,太多了。





2017-9-14 

老薛和小胡在爱丁堡的几天,山水一程,看了许多光,也看了许多雨。





2018-7-6 

晚上九点,天光尚好。
亚瑟山下走过,才确认自己回来了。

「在昏暝之穴,
我梦你已久:
你的青青树色,
你的噫气如兰,
你的鸟语花香。
如今你如新启封,
以你的盛装与仪态万钟
浴着彩光,展示我
你迷人的娇容。
你把我重认,
温柔地把我逗引。
你的欣忭流被
使震栗流过我的四肢。」





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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